從電話裏聽到了母親的聲音。她說:「沒辦法,那就這樣吧……不過這樣會丟人,等到小區商店熄燈後再回來吧。」

  20世紀70年代末,和外國人結婚可以說是一項巨大的挑戰。父母是最保守的大邱人。父親說,如果樸氏宗親會知道我和外國人結婚,一定會被開除戶籍。但我不顧父母的反對,在美國結婚後回國。我非常希望堂堂正正地和丈夫一起回娘家,哪怕只有一次也好。但回國已經兩年,娘家一次也沒有讓我來。有一天,做印章需要戶口本,所以我只能主動回大邱。我給母親打電話說:「不讓我回去我也會回去。」於是母親讓我等到商店熄燈後再回去。

  當時那個年代,晚上10點以後商店就會關門。我和丈夫按照商店熄燈的時間買了火車票,一起來到東大邱站。當時是晚上10時30分。通往新川洞娘家的小巷盡頭處有一家小店。這家小店當時還亮著燈。那時正值4月的早春時節,天氣冷得刺骨。因為要回娘家非常興奮,我穿了裙子和長筒襪,上身穿了正裝,所以不是一般的冷。我們就這樣在小區胡同裏轉來轉去,等待那家小店熄燈。三個小時過去了,小店還沒有熄燈。我們在大街上凍得直打哆嗦。這時丈夫生氣地說:「先去旅店吧,等淩晨的時候再回娘家。」就在我們準備去旅館的時候,小店熄燈了。

  我哭著走進娘家大門後,母親反而發脾氣說:「現在都幾點了,怎麼這麼晚回來?」直到第二天早晨,父親也沒有出屋。直到現在我都沒問我年邁的母親「當時為什麼那樣做?我們就那麼丟人嗎?」因為我知道那就是當時韓國的社會氣氛,也是生活在那個社會裏的我父母和朋友們的人生。但是現在,我的母親非常依賴我,非常重視大女兒和女婿。她現在反而會炫耀自己的女兒和外國人結婚。

  和外國人結婚後受到的侮辱無法用三言兩語說完。我和丈夫一起出去的時候經常被人指指點點。當時丈夫在延世大學當教授。但是,當我和丈夫一起上街的時候,學生們經常會走到我身邊絆倒我並朝我吐口水,然後飛奔而去。有一天,我穿著紅裙子準備去參加派對,結果一名男學生跑過來絆倒我,膝蓋都流血了,我一個人哭著回了家。丈夫非常生氣,當天晚上沒有回家。對於跨國婚姻在社會上如此受歧視,丈夫完全無法理解。

  一個女人能在外國大使館工作,會有很多人羨慕。但一到大街上,一切就變得完全不同。我總是被看成「賣身」給外國人的女人。那是1984年的時候,我工作的英國大使館舉行的座談會結束後,我準備離開賓館。突然有哨聲響起,然後有兩名酒店服務員抓住我的兩個胳膊讓我打開背包。他們以為我是妓女,懷疑我在客人房間裏偷了東西,所以要檢查。在當時那個年代,和外國人在一起的女性都被無條件打上慰安婦的烙印。而且,就連最高級的酒店裏也發生了這樣的事情。

  有一次,一名黑人被任命為副大使後來到英國大使館。我和副大使以及韓國政府高官一起在酒店用餐後出來的時候,兩名中年男人攔住了我們的去路。我很驚訝地看著他們。其中一個男人對我大聲呵斥說:「大白天幹什麼呢……怎麼和黑鬼一起……」

  這一切發生改變是從1988年奧運會開始。當越來越多的外國人來到韓國以後,對和外國人在一起的女人惡語相向的現象開始消失。可能是因為外國人越來越多,所以大家放棄去一一干涉了。2005年韓國掀起染髮熱潮,這也使外國人擺脫了「異鄉人」的待遇。

  我和丈夫同行的時候,總是跟在他身後,保持兩米的距離。因為只有這樣才能避免別人「往臉上吐口水」。有一天,我和丈夫一起走的時候,因為我一下子走神,結果在混亂的明洞大街上和丈夫走散了。當時我一直盯著黃色頭髮跟著走,結果大驚失色。前面的人不知什麼時候變成了一名染著黃色頭髮的韓國青年。當時那個年代我們沒有手機,最後只能和丈夫各自回了家。丈夫和我當天終於盡情地大笑了一回。

  時代變了。等待人們改變對跨國婚姻的看法的時候,還覺得似乎永遠也不會變。但是現在,韓國國內常住外國人已達到100萬,跨國婚姻家庭也超過100萬。現在和丈夫一起走在街頭,沒有人會注意我們。即使去鄉下,大家也不會盯著我們看,因為大家經常在電影和電視中看見外國人。這反而讓我有一種悵然若失的感覺。短短20年間,韓國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。
Tag:韓國資訊
※文章來源:朝鮮日報中文網/原文網址│撰稿:樸英淑,聯合國未來論壇韓國分部代表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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